卷三 case3 传承的翡翠
在咖啡室，负责解说的不是理查德，而是伊藤先生。我解释起来最快。看来不知道事情全貌的不止我一个，伊藤先生对吾妻先生说。
“这位理查德先生是斯里兰卡一家珠宝店的相关人员，和我们店有几次交易。这次是我胡说乱说，一开始就给他的老师发了邮件，希望得到他的帮助。”
“你在店里就那么弱势吗？”
“……如果师父有厉害的人的话，我很想见见他。”
是新情报。理查德似乎在师傅面前抬不起头来。吾妻先生有时也会加入这个局中，向我这个最局外人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吾妻秀则。二十七岁。他的主要居住地不是镰仓，而是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，经营着一家面向日本人的旅行社。虽说是吾妻家的人，但由于长期生活在海外，与古式雅致的家族成员合不来，所以没能见到祖父总一郎先生的死。他是通过短信而不是由电话通知遗产分配的。
“良子姑姑是个好人，但过去发生了很多事，家人之间的纠纷我想她是把不叫上我放在第一位的。爷爷总一郎那一代，兄弟俩发生了遗产继承纠纷，我听她说过好几次，当时非常不愿意。但是，我真的没想到会把古董品全部卖掉。而且这么快。”
秀则先生压着声音，低着头说，吾妻家族里有人经营着负债累累的公司，也许是那个人催促她尽快行动吧。有很多兄弟姐妹就会有很多事情吧。我是独生子，能想象，但没有实感。这么说来，理查德也有兄弟姐妹吗？我没有听说过。我看了一眼他的脸色，但没有看他。穿着漂亮无尾晚礼服的理查德望着远方。
“我慌忙回到日本，但已经很晚了，爷爷的柜子里空无一物，佛手柑也没有了。”
“真的叫【布什官】吗？”
“嗯，这是中国的吉祥物，像佛祖的手一样，像橘子一样的水果。虽然是从爷爷那里学来的，但爷爷的讲解大概是从伊藤商宾堂那里学来的吧。”
说着笑起来的秀则先生，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。我当时毫无来由的松了一口气，这个人是真的喜欢那只翡翠手吧。
“我本来想说服姑姑，哪怕只是那样，也不要拍卖，我的那份拿到手的就那么一点，但不知怎么反而被其他亲戚怀疑了。不，嗯……确实是，考虑到这次的中标价格，他们的担心应该是正确的……”
原来如此，确实，秀则先生继承那份佛手柑也不是不可以，但这样做的话，为了不造成遗产分配的不平等，就违背了把古董换成现金的“北方”的概念。虽然不知道遗产的总额，但如果拿去拍卖的话，能卖到4000万日元以上，她也不会轻易让步。
“所以，吾妻家那边已经不可能再出手了。所以我就将计就计，决定拍卖。不过上面不是写着预成交价3000万吗？我的预算是1000万。”
“你是这么想挽回的吗？”
“嗯。”
秀则先生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。令人敬畏。“非常喜欢”也分等级，而这是接近最高峰的地方。他继续说，但我还是不死心。
“没办法，我只好向小叔哭诉。在很小的时候，爷爷曾带我去吃过好吃的点心，所以我没有自信能走到这里。”
“哭诉……怎么回事？”
“没有，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，只是记得一件事。爷爷说过，如果你在古董方面遇到困难，就去找商宾堂先生。”
“因为是明治时期创业的。”
伊藤先生得意的说着，之后发现自己的发言和上下文没有太大关系，便脸红了。这个人也喜欢古董吧。还有他那有着悠久历史的店。
“啊……这么说来，秀则先生就和我们店结下了缘分，按时间顺序来说，他来我们店是在和理查德先生在étranger见面之后。”
“什么……？”
这么说，商宾堂想买佛手柑的人不是秀则先生吗？那为什么刚才是他在签名呢？真正的主人是谁？
“我不能告诉你委托人的情况，所以只能告诉你，他是一位在东京都内拥有美术馆公司的大人物。我问他【要不要买？】他答应了。”
就像见面前理查德说的那样。并不是委托人对商宾堂说想要，所以让他去买，而是正好相反。怎么又来了？
伊藤先生像是看穿了我的问题，露出温和的笑容。
“如果在这家公司的拍卖会上卖掉那件翡翠，十有八九会流向海外。那样的话，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它的踪迹了。我们店的由来已前曾跟理查德先生说过。正如我说过的那样，如果把那块翡翠看作是和座敷童一样的妖怪的话，就容易理解了吧。虽然之前一直住在跟我做生意的人的家里，但不知道接下来会去哪里。当然就这样目送也可以，但那样的话，我们也不能再见面了吧。当然，古董和宝石由谁、如何经营是个人自由，只要公平，如何经营都可以。但正因为如此，这是我作为拥有一家店的矜持。只是目送座敷童离去，未免也太没有感情了。”
座敷童是给住的家带来繁荣，孩子模样的妖怪吗？伊藤先生把古董，比起单纯的物品要更重要吧。而对于他的客人，有热情回应的人们，当然，即使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。伊藤先生又讲了一遍自己被吾妻家的人禁止出入的事情，苦笑起来。
“真着急啊，虽然只有1000万日元，但想买佛手柑的人，和预算不够的理查德先生同时来报告。我本来想拜托吾妻再说服一下姑姑。”
于是就产生了幕后同盟。
“我在吾妻先生和答应接手佛手柑的人之间安排了一个小座位，以他死后把佛手柑让给吾妻先生为条件，把吾妻先生的1000万日元交给他。现在的翡翠是吾妻先生和另一个人共同所有的。”
“是的，在那之前的几十年，应该是某个美术馆的收藏品。”
这样好吗？我看着秀则先生，他只是笑眯眯的。
“没关系的，因为距离太远，文件也办好了，没有比这更大的环境了。他说随时都可以来玩，通过商宾堂先生，听说他和爷爷也很亲近，大家聊起了回忆。”
我在脑子里屈指数着。伊藤先生找到的客人的预算是3000万，秀则先生的预算是1000万，加起来也只有4000万。成交价是4500万，剩下的500万从哪里来的呢？伊藤先生的顾客追加了预算吗？对了，我好像在出租车里听到过这样的话。
“现在也有很厉害的人啊……就算是美术馆，3000万元已经是很大的金额了，还能再拿出500万……”
“不，最终出资的金额就是3000万。”
说完，伊藤先生突然闭上了嘴。什么呢，刚才说的是不应该说的话吗？美术馆的人的3000万，加上商宾堂的1000万，一共4000万，还差500万。
难道除了我以外的三个人都做错了加法，接下来会因为不小心的失误而叫嚣？我看了一眼旁边的理查德，心想应该不会有什么痛苦的地狱吧。懒洋洋的靠在桌上的珠宝商点了点头。
“【还差500万】？”
我点了点头，理查德稍微顿了一下，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。
“我是来帮忙的。”
“谁、谁？”
“我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这是我个人的事情。”
也就是说，是理查德出了500万日元吗？
我愣了好一会儿。跑腿的时候还要自己掏腰包吗？这是什么故事？被抓住把柄了吗？不可能的。伊藤先生和吾妻先生都看着理查德，一副很没面子的样子。好像只有我不知道。
到底是怎么回事，我凝视着他那张漂亮的脸， 理查德放弃了，他开口说道。怎么回事？不太想对着我说吗？
“虽然是胡话，但我也明白，伊藤先生想说的事。我多少想法有点迷糊了。”
理查德问我，你知道19世纪末20世纪初翡翠在美国非常流行吗？不可能知道吧。不过，这张脸并不是要我回答yes或no，而是要我读懂这个问题的背后。世纪的变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？我想起了那个翡翠。应该写了些什么，“清”什么的。是世界史系的名字。
“我不知道流行……一定是有理由的。在中国发生了什么事吗？”
“唔，正是如此。当时正值政局不稳时期，由于西方列强的介入，清王帝国变得衰弱，于是，外国商人趁机做了一些投机买卖。”
美国商人以低价购入大量高级翡翠，作为新奇的宝石在本国出售。理查德说，世界各地都有这样的故事。像这样被拿出来卖的美术品的命运，我也知道。大部分都不知去向了吧。除了极少数的东西。
就像那个佛手柑一样。
“当然，美术品的流失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，为了抑制这种事情，还成立了组织。但是每当发生冲突或恐怖事件时，这类话题就会出现，令人厌恶。作为与宝石世界的物品有关的一角，我不想再让那块翡翠失去流传的命运，有那么不自然吗？”
“不过，就算那个印度裔意大利人大叔中标了，也不代表就一定会不好吧？因为他是代理人。”
“你是有用意的。治疗方法是输给派间谍打探我方预算的对手。我不能说没有，但你是说给吾妻先生不合适吗？”
“我、我没说过那种话，可是…”
理查德似乎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，吾妻先生苦笑着插话道。
“理查德先生，让你费心了，不好意思，是因为我哭了，让你勉强听下去的。”
“什么哭了……”
吾妻先生挠着头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。同盟成立后，伊藤先生和吾妻先生在商宾堂讨论翡翠时，正好理查德来报告说，即使是4000万日元，前景也很微妙。申•加纳帕蒂•贝鲁奇奥在资金筹措方面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，但在理查德看来，他的腹计是三流的。看他那自信满满的样子，拿着超过4000万的预算也不奇怪。
听了他的话，原本觉得应该会有办法的气氛一下子变了。吾妻先生哭成了男子汉。与其说是舍不得翡翠，不如说是突然意识到一直对自己很温柔的祖父的羁绊已经远去，觉得自己很没出息。
待吾妻先生冷静下来后，理查德才主动开口。
“当然，这不是慈善事业。你用的钱将来一定会还给你的。”
有什么不满吗？理查德看着我，眼神仿佛在这么说。吾妻先生他说，近期一定能还钱。好像有个眉目，我知道了。当场就不再追究了。我也知道，这笔钱不是流着眼泪就能掏出来的。大概是理查德剪下了我没见过的手牌吧。从之前听到的那些话来看，他好像不是那么缺钱的人，刚才听到的历史故事也不像是掩饰害羞的借口。
理查德大概真的有什么想法吧。
我想起听到的理查德分遗产的事情。纷乱的开端应该是遗产。虽然国籍和经历不同，但因为某种经历而支持他或许并不奇怪。嗯，我觉得还是有限度的。
就在对话中断的时候，拍卖公司的人来找伊藤先生。好像是熟人。在古董店老板的催促下，他在一楼类似接待室的地方等着。翡翠的手被送来了，不是隔着玻璃看还是第一次。温润柔软的感觉，果然和祖母绿不一样。吾妻先生发现我好像看的入迷了，对我说。
“摸吗？”
“……可以吗？”
他说，小心点就好。无可奈何。放在我手上的那块紫色软垫布上的翡翠，有一点凉嗖嗖的。在它的小手里，有木讷的爱情和婚姻，装饰也可以，不过这样抚摸，也不可思议的被治愈了。我的手指突然停在手腕上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，对了，这个零件到底是什么呢？
“这个，装饰……是叶子吗？”
“是蝙蝠。”
“蝙蝠？为什么？”
“自古以来，在中国蝙蝠就是幸运的守护符。”
吾妻先生笑着说，如果去中国，应该有很多蝙蝠主题的特产。申某临走时所说的“幸运符”，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。
现在目睹了拍卖，长时间拿着很可怕。十秒左右，我郑重的回礼了。
吾妻先生长长的叹了口气，抚摸着放在手掌上的翡翠雕塑。
“……爷爷应该在笑吧。怎么会让自己的孙子把东西买回来。”
我问他有没有留下遗言，理查德狠狠的瞪了我一眼。问的太多了吗？吾妻先生摇了摇头。
“他觉得收藏也好，财产也好，都应该交到自己喜欢的人手里。他大概把自己当成名牌的临时寄存处吧。”
吾妻先生一边说着，一边抚摸着翡翠，他的手就像怜惜小孩子一样温柔。
突然，我的脑海中闪过不可思议的景象，大概是去年吧，在两部电影里看到的故事场景非常相似，不过，电影中的主角是穿着古旧衣服的爷爷和孙子。两人一起看着翡翠的手。爷爷告诉孙子，蝙蝠是幸运的守护符。一定是一百多年前说着不同语言的世界的人，也会如此喜爱这块翡翠吧。
大概一百年后的人也是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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